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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、illusion5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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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人回到小區後, 周炳文執意不去施家別墅。

施安湳只好把人送回了唐家。

保姆見人這麽早回來很是詫異, 畢竟早先給她打招呼說是學校開運動會,至少要晚上十點才回來。又見周炳文被施安湳扶著,瘸著腿走路, 嚇得驚慌慌的, 連忙問是怎麽回事, 要不要請醫生, 要不要把家長給叫回來。

周炳文趕緊叫她打住,這點小事就給爸媽打電話那也太嬌氣了。

“你別管了,我在學校已經看過醫生了。”周炳文說著, 頓了頓, 忽然對她說:“還有剩菜剩飯沒?”

“剩菜剩飯像什麽樣子, 我準備了宵夜的, 有餃子、混沌、湯圓、面條,本來想做燒麥的, 沒買到新鮮的餡。”保姆說。

周炳文看向施安湳,沒說話。

施安湳心情很好的對保姆說:“來碗餃子。”

保姆應聲去了廚房。

施安湳將周炳文扶到了樓上,進了房間。

似乎是回了自己家,周炳文有了底氣, 有了依靠,腦袋也終於清醒過來。

剛剛他和施安湳在車上算什麽?

他不是三歲的孩子,他知道那些過於親密的行為是錯誤的,而且錯得相當厲害。這是罪惡的,禁忌的, 不負責任的行為。施安湳想當然的任性妄為,他也悶著頭胡鬧嗎?

且不說施安湳是施家的繼承人終究會找個人結婚,他也是他父母唯一的孩子,就算這個社會已經不興老封建的那一套傳宗接代,但是兩個男人,怎麽也不可能被承認!

他和施安湳沒有未來。

想清楚這一點周炳文渾身是徹骨的寒冷。

他不能因一時的心軟和憐憫就讓施安湳在這條路上越走越深,他是施家繼承人,他有大好的前程,他以後會有美麗的妻子,站在他身邊的人也絕不會是他周炳文。

而他自己,他有自己的父母,有自己的責任,也有自己的平凡的未來。

他施安湳之間只能是朋友,再不能有別的任何關系。

施安湳見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發呆,不禁問他:“怎麽了?”

周炳文從自己的思緒裏回過神來,淡淡的說:“沒事。”

施安湳似乎還在為剛才車上的親密行為而高興,拉著周炳文的手摩挲個不停,他自顧自的說著可心的甜言蜜語,見周炳文垂著腦袋,以為是害羞,聲音越發溫柔和暧昧。

保姆很快把煮好的水餃端了上來。

施安湳問他吃不吃,周炳文搖頭。

大概是餓極了,他吃得有些急,嘴角邊沾上了芝麻也沒拿紙擦。只是即便這等情況下,他也沒松開他的手,一直握著,生怕他逃走似的,那種眷戀的,柔情的,珍惜的感情很真實的傳遞到周炳文的心裏。

他不是木頭人,或許是進入二中後經歷的事情比他過去十幾年好多,被迫長大,被迫成熟,他終於學會站在更高的角度去看問題。

這份感情,他回應不了。

不管是從身份上,還是性別上。

他側著頭,用著自己從未有過的柔和的目光看施安湳吃水餃,他長得真是相當好看得,精致的眉眼,筆挺的鼻梁,無論從那一個角度,輪廓都是如此分明且英俊。

他是他見過的最好的人。

施安湳吃著水餃的時候,明顯感覺到了周炳文毫不遮掩的專註的視線,心情好得從嘴角彎起的弧度上展露無疑,他猜想這可能是周炳文態度轉變的開始,也許他自己都沒察覺到,他的心裏的有他的。

施安湳很快吃完水餃,扯了紙巾擦嘴,他想跟周炳文說:不要再跟我鬧別扭了,我們和好吧,我是真的很喜歡你。我並不是一時興起,也不是因為好玩,這世上,我再也不遇到比你更合心意的人了。

然後他聽見周炳文率先開了口。

“施安湳,我想和你說幾句話。”

他的表情很認真,像是要宣布一件異常重要的事情。

施安湳的嘴角在他還沒來得及察覺的時候就慢慢緩平了,再沒有一點弧度。

“你說。”

周炳文收回被他攥住的手:“我覺得我們該搞清楚我們的身份,以及,我們的關系。”

施安湳像是沒聽明白似的,表情有一瞬的呆怔。

“我們現在還是學生,好好學習才是最應該做的事,然後,我和你都是男生,我們只能是朋友,絕不能有別的越界的關系。”周炳文似乎是怕他聽不明白,一字一句咬字特別清晰。

施安湳忽然笑了兩聲:“所以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個?”

周炳文臉色平靜,非常鄭重的點了點頭。

“和我在一起你成績有退步嗎?我們不是每天都在學習嗎?男生又怎麽了,男生就不能在一起了?”

“可是你的呢,你自己的成績什麽樣子你不清楚?”

“周炳文,我為什麽考到八班你心裏難道就不清楚?”

“我清楚啊!”周炳文氣得一下子站了起來:“你明明有和游游一樣的實力,卻偏偏跑到八班來,如果不是因為我,你不會對自己的學習這麽不負責任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我不負責任?”施安湳嗤笑:“該學的我都學了,讀哪個班對我來說都沒差別,呵,你這麽笨,估計是不懂智商上的差距了。”

周炳文被他如此羞辱,血氣上湧:“是,我笨,那請你以後離我遠點,免得被傳染了。”

施安湳見他是真氣了,把即將出口的更為惡劣的話咽了回去,稍微矮了點姿態,半開玩笑的說:“我哪兒會被你傳染,倒是你要多跟我在一起,才能變聰明。”

周炳文冷冷的說:“施安湳,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,也請你不要插科打諢,我是在很認真的說這件事,你我以後要麽是兄弟朋友,要麽一刀兩斷。”

施安湳眼色倏的一變,凜冽而危險:“你勸你把這句話收回去。”

周炳文毫無波動,平靜的覆述:“你和我,以後要麽是兄弟朋友,要麽一刀兩斷。”

施安湳緩緩站了起來,他比周炳文高出許多,又用如此肅森的表情看著他,壓迫感和威脅感撲面而來。

周炳文被他這種氣勢逼迫得肌肉都繃緊了,連臉上的肌肉神經都僵硬起來,他仍舊堅持著自己的觀點。

“我想,依你的脾氣,估計是不想與我做朋友的,正巧,我也不敢再和你做朋友了,我們以後就……當做不認識彼此吧!”

“好一個不認識彼此,你最近脾氣倒是長進得快,誰給你的權利說不認識?!你怕是沒搞清楚自己的位置。”

周炳文梗著脖子說:“位置?那你說說我該是什麽位置。”

剛要脫口的難聽的話又被咽了回去,施安湳呼出一口氣緩解情緒,不行,不能傷害他,不能再刺激得他反彈。不得已又降低了姿態,說:“女朋友,男朋友,甚至是妻子、伴侶,你喜歡哪個都可以,不過你還未成年,我們不能去國外領結婚證。”

周炳文瞪大了眼睛,不相信他竟然說出了這麽荒謬的話:“施安湳,你真的瘋了……”

“我沒瘋!”

“你腦子清醒清醒!我們才多大,結婚是什麽你清楚嗎?我們沒可能的!沒有可能!你就算不為我想,也該好好為自己想想,你是施家繼承人,也算是一個公眾人物,你的一言一行……”

“夠了!我很清醒!不需要你來對我指指點點!把你天真的想法收起來,我沒那麽不堪,連自己的伴侶都選擇不了。”

“我天真?好吧,我天真,你覺得你可以,你可以什麽都不顧慮,那你有沒有想過我,我同不同意,我有沒有顧慮?我對你是沒有那方面的感情的,我不會和你在一起!”

施安湳捂著額頭,疼得厲害,因為這份疼痛,語氣竟陡然就軟了下來:“那你在顧慮什麽,你要怎麽才會和我在一起?”

周炳文阻止自己去關心他,深深吸了兩口氣,道:“你不用知道我顧慮什麽,反正,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和你在一起的。”

施安湳放下手,看他因為激怒而發紅的臉,眼中全是排斥和拒絕。他的心因此被什麽刺痛了一下、兩下、三下、密密紮紮……

似乎是真的沒有餘地了,他抗拒得太明顯……快想想,還有什麽手段能制住他,將他再次牢牢的攥在手心裏。

這麽簡單的事情怎麽可能難住他呢……一瞬間腦子裏便有了許多主意。可是看到他決絕的雙眼,所有的一切都化為雲煙。

他不願意,又有什麽意義呢?

他不快樂,又有什麽價值呢?

你瞧,他這麽自私自利的一個人,在對上他之後,什麽都可以妥協,什麽都可以收斂,什麽都可以退一步。

他褪去了自己所有的鋒芒和利牙,卑微而委屈的問了一句過於老土的話:“周炳文,你就真的沒對我動心過一點點嗎?”

周炳文張了張嘴,喉嚨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哽住了,眼睛瞬間就酸澀起來,他努力將所有不規矩的東西吞了回去,開口就是:“並沒有,請你不要自作多情。”

施安湳鼻翼微張,呼吸也斷斷續續,眼眶中漸漸濕潤起來,為他過於俊美的五官增添了脆弱感,教人看了禁不住心軟憐惜。

周炳文不允許自己動搖,直直挺著背,端視前方,一絲不茍。

終於,施安湳也意識到自己的可笑,他處心積慮,蓄謀算計,到頭來不過是一廂情願,滑稽得像個竭盡逗人歡樂的小醜,他賣盡了力氣,卻並沒有人願意買單。

同他的爺爺、父親、母親一樣,他也終究成了被拋棄的人。可笑曾經,他以為自己可以不一樣的。

可是他還想再挽回一次,不甘心就這樣被踹開。

“你不是曾經說過欠我的要還給我嗎,你還一點都沒還呢。”

周炳文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:“施安湳,捫心自問,我欠你什麽了?”

“我幫你補課,幫你收拾那些……”

“你自己說著不都心虛了嗎?”周炳文仰著臉,滿是嘲諷之意:“施安湳,我一直都是想,你到底是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的。”

施安湳朝後踉蹌兩步。

周炳文朝前逼近:“我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,我長相普通,也不聰明,性格說好聽點是溫和,難聽點是懦弱,可以說是丟在人堆裏都不起眼的那種,除開我是我爸爸繼子這層身份能讓人高看一眼,可是,在你施安湳的眼中,就算是我爸爸本身你也瞧不上的。”

“你對我太好了,好得過分,你的性格那麽孤傲瀟灑,從不喜歡浪費心思在無聊的事情上,我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究竟是何德何能讓你刮目相看?”

他撩起褲腿,露出左腳上的紋身,說:“你喜歡我的腳是吧,我在網上查過,這叫戀腳癖……這可以說明你是因為這個才喜歡我的,但是,回想你和我第一次見面,以及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的相處中,你並沒有見過我的腳,因為我喜歡穿球鞋沒穿過涼鞋,去你家也是穿著襪子又穿著拖鞋。”

“所以不足以成立你是因為腳才喜歡上我的。”

“讓我猜猜,你究竟是因為什麽對我這麽特別呢?”

“回想你我第一次見面,熟悉你的性格後,我再回想那一次見面,對一個陌生人,你根本不會突發好心帶他回家,更不會耐心的幫他擦指甲。”

周炳文將自己的手舉到眼前,五指張開:“是因為這個對嗎?”

施安湳臉色蒼白,這樣的周炳文令他陌生,他頭一次嘗到了張皇失措的滋味。

“很多說過我的手很好看。”周炳文將五指攤開在他眼前:“我和你第一次見面的時候,我的手指塗滿了指甲油,是那個時候吧,你因為喜歡我的手,故意接近我。”

“怎麽不說話了?”

“我沒說錯吧,你是因為喜歡我的手才對我這麽好的。”

“那你又是怎麽喜歡上我的腳的呢?”

“是上次在意大利你幫我洗澡,還是在海邊的時候你教我游泳?”

“我猜是在海邊。”

“我記得很清楚,我當時剛走到泳池邊,你游過來趴在岸邊,視線剛好對上我的腳,是那一次吧,當時你的行為很反常,我詢問你安慰你都沒有丁點反應,是因為突然喜歡上我的腳而驚慌失措吧?”

“然後你以生日禮物為要求,讓我在腳踝上紋身。”

“別說了……”施安湳恨不得自己此刻聾掉。

“為什麽不說呢?還有女裝,對,一開始是我蠢,自己送上門的,但是後來呢?你費盡心機讓我穿上女裝,對我的傷害不夠大嗎?你知道我當時有多煎熬難受嗎?”

“施安湳,你倒是說啊,我欠你什麽?”

“你和我從相識的那一刻開始,全都是你的別有用心,我又蠢又傻,一步步走進你的圈套,你現在還覺得我欠你嗎?”

“全部被我說中,所以你說不出話來了嗎?”

“現在你知道我的決心了嗎?我和你從此互不相幹,不再往來,你明白了嗎?”

“不明白……”施安湳低聲喃喃,又像是在自語。

“你明白!你只是不願意放手罷了,但是你現在還覺得我們能回到以前嗎?”

“不可以嗎?”他說話太輕,差點讓人聽不到。

“請你離開吧,從此就當我們從未曾認識過。”

周炳文的堅決讓施安湳慌不擇路的奪門而出。

周炳文站在原地,腦子裏都是他受傷又絕望的臉,然後一寸寸的撕爛揉碎,直到再也想不起來。

……

運動會的第三天,周炳文的腳傷有所緩解,他原本可以請假不來,但有一件事不得不及早處理。

他找了班主任吳敏學,說了想在明天就換座位的事。

吳敏學很是煩這些走後門提要求的任性學生,周炳文好說歹說,嘴皮子都磨破了,終於求得了他的答應。

出了辦公室的周炳文趴在走廊的欄桿上,茫然的看著樓下大廳裏來來往往的學生,從此他和施安湳也會像這些學生一樣吧,擦肩而過,誰也不認識誰。

他是施家的繼承人,站在金字塔的頂尖;他是唐韞的繼子,一個早就註定會平凡一生的普通人。

沒有交集。

周五,運動會結束,校園生活再次回到了往日的模樣。

背著書包匆匆上學、啃著面包背單詞、用冷水洗臉清醒頭腦,這才是學生該有的狀態。

與周炳文預計的尷尬不安的見面沒有來到,他和吳敏學商量好早自習的時候就換位置,因此他踩著點進的教室,本以為還會和施安湳短暫的接觸一下,驚訝的是,他旁邊的座位空了。

吳敏學按約找人和他換了位置。

周炳文收拾好東西,走之前再看了眼旁邊空蕩蕩的位置,書桌上和抽屜裏的東西都原封不動的擺在那裏,似乎在等著主人的歸來。

而它們的主人卻是在下周一的時候才回來的。

周炳文目不斜視,坐在靠走廊玻璃窗的位置。

施安湳手撐著頭,懶散的坐在靠操場那面墻的位置,靜靜的望著窗外蕭瑟蒼茫的景色。

他的臉色很平靜,只是有些蒼白,眼下還有些黑青色。

他安靜的上課,安靜的下課,安靜的回家,一天難得說一句話。同學不敢惹他,老師從不點名讓他回答問題,他在八班的存在是那麽顯眼又刻意被所有人忽略。

周炳文的成績又有了進步,新一次小測試的綜合成績排到了全班第七。

施安湳大部分交了白卷,老師仿佛沒看到似的,全都對此緘默不言。

時間過得真快。

周炳文交了新的朋友,有說有笑。

他和張桐的關系日漸親密,像以前和施安湳一樣,一起吃飯,一起背書,一起對答案。

月考了,他驚訝的發現這次的題目竟然都不難,游刃有餘。

更令他驚訝的是,他竟然考到了146,比張桐只差了13名。

再然後……

施安湳的位置又空了。

見怪不怪,他總是這麽任性的。

大家都心知肚明,卻從沒人敢說他什麽。

於是位置就這麽繼續空下去,一天、兩天、三天……

等周炳文恍然發覺過來的時候,聽周圍的同學談起,才知道他的位置竟然已經空了兩個星期了。

“哥,你知道嗎?施安湳出國了。”唐樂游一邊喝著可樂一邊說。

周炳文放下書包,很半天沒反應過來:“啊,你說什麽?”

“我也是才從別人那麽知道的,說是他出國讀書去了。”

“哦……”

“這辣雞每次都這樣,什麽都不跟我說!連你也不說!”唐樂游把可樂放回冰箱裏,繼續說:“我給他打電話問,才知道他去的英國,然後又不說去的英國哪裏,上了哪所學校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管他的,反正過年的時候會回來吧。”唐樂游感嘆了一聲,忽然壓低聲音悄咪咪的說:“我偷偷問我爸了,說似乎是施安湳聯合他的叔叔伯伯對他爺爺動手,也不知道後來什麽個情況,施安湳被他爺爺趕出國的。”

“哦,是嗎……”

“哎,他們施家真麻煩……算了不說了,我上去做作業去了。”

周炳文回到自己的房間,撩開窗簾朝外望,依稀能看見不遠處施家的別墅。

他早就發覺了的。

別墅的門口和院落裏擠滿了落葉,花木和雜草也無人修理,枯萎的枯萎,雕零的雕零,瘋長的瘋長,全然是一副敗落荒蕪的景象。

夜晚,施家別墅的燈也再也沒亮起過,黑乎乎,靜悄悄,像一座孤寂的墳。

那座墳裏埋葬了兩人年少不經事的青春和情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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